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安澜篇
我是公主,无名无份,生在冷宫。
父皇举兵灭了我母妃的母国,她心灰意冷,从此闭门不出,昔年恩宠不断的寒潆殿,变为了冷宫。
这个女人明明是柔弱的菟丝子,偏要把自己当松柏。她以前依附的是母国,现在依附的是父皇,可她非要以卵击石。
天见可怜,江山美人,孰轻孰重,一个有雄才大略的帝王难道会分不清?
她以为皇帝会看在她有孕在身,颇得欢心,就能左右朝廷大局?
十万万将士守在楚国城墙外,只等一声令下,拓土开疆,成就不朽功业。朝廷难道会说,收兵,不打了?
宠妃可以换,孩子可以再生,这样的千载功名,不是回回都有机会的。
我怨恨她,又可怜她。
她确实是一个少有的绝世美人。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如此红颜空老去,揽镜如何不泪垂?
有一日她看到镜中的自己竟然已生华发,眼角也有了细纹,顿时恐惧地嘶喊。
美人也会迟暮,而她倚仗的,不过是自己的绝世美貌。她赌世上再难找到她这样的美人,赌父皇心中还有她一席之地。
可如今红颜渐老,皇帝还是没有找她,等日后年老色衰,变得丑陋不堪,即使皇帝想起来了,一见之下,怕是又惊又怒。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女儿。
她抚摸着我的脸颊,我虽然只有十岁,可已经出落得清丽出尘,活脱脱又一个她。
她说,阿澜,你一定要记得我们的楚国。母妃都是为了你和楚国。
我是大秦的公主,她居然要我记得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楚国,楚国的什么?云梦泽?沧浪水?我一眼都没看过,我只知道,我和她被困在冷宫,遭人白眼,饥寒交迫,全都是因为楚国。
她开始了一次精心的梳妆,蛾眉淡扫,素衣白裳,如芝兰玉树,照的陋室满堂生辉。
她写了一封血书,大概意思是,岁月倥偬,十年已过,她追悔莫及,但又无颜面圣,今日自知大限已到,别无所愿,只求再见一面,天上人间,别无牵念。
寒潆殿里种着一颗苦杏树,她写完,嘱咐我大声呼喊,把人引过来,然后将所有积攒的苦杏仁全部吃掉。
她在大事上没什么智慧,但很能洞悉男人心中所想。她原本就是以色侍君。与其等年华空老,不如留在最美的时候,让那个男人牵念余生。
2
我惊恐地发现她已经渐渐冰冷,握着那封血书大声呼喊,满宫都是我尖锐的喊叫。
封锁多年的宫门打开,两个太监不耐烦地走进来,呵斥:“喊什么,要死啊!”
然后他们看见了静静躺在床上的母妃,由惊艳转为惊恐。
她虽然被冷落多年,可总算是皇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上面追究起来,他们也逃不了干系。
他们决定瞒而不报。等再过几年,他们或换个地方,或打点出宫,上面也无从追问。
“这样的美人儿,就这样死了,还真是可惜。”
他们站在殿前冷嘲热讽。
“大的死了,还有小的啊……”
一个阉人突然开口,两人相视,发出猥琐的怪笑,狰狞着向我走来。
我的心咯噔一跳,一种毛骨悚然与好似蛆虫爬过的恶心从脚趾传到汗毛。
我转身就跑。
“小贱人,跑什么,你以为你跑的出去。”
“哈哈哈,皇帝的女人玩不上,玩玩他女儿也不错。”
我被按在地上,丛生的杂草扎在我脸上,“嗤啦”一声,碎布飘到半空。
难道我要被两个腌臜阉党侮辱?
不,死也不可能!
我转头狠狠一口,死命咬着,硬生生把一个阉人的耳朵撕下来。
“啊!”那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
趁另一个没反应过来,我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扎进他的眼睛!
“来人,来人!有人谋反!有人谋害皇嗣!”
我发疯似的往外跑,手中紧紧抓着血书,一边跑一边喊。
直到一头撞在一个人怀里。
“什么人?”
他一把将我推开,我倒在地上,怔怔地看着这个宛如山涧雪般高洁的人。
朗朗如日月之入怀,颓唐如玉山之将崩。
在他这样纤尘不染,犹如谪仙的人面前,我浑身血污,就像一个乞丐,狼狈,胆怯,自惭形秽。
“你是谁,怎么在皇宫里疾驰?”
旁边的男子将我扶起来。
“我……我是阿澜,我母妃是寒妃,她不在了!他们要杀我!”
我突然想起来这时候我应该哭,眼泪哗哗地往出流,一副弱小无助的模样,楚楚动人。
“来人,去告诉公子,宫中有人谋害皇嗣。”
3
我被带到了蓬莱宫。
那人正皱着眉,对着棋盘冥思苦想,清俊的眉眼如江上清风,不知吹皱多少女子的心湖。
“离休,疏云,这是怎么回事?”
“寒潆殿娘娘薨了,宫中有两个刁奴欺负公主年幼,正被微臣碰见,于是带来东宫,请殿下定夺。”
“寒潆殿?”
我的皇兄,大秦的长公子瀛洲,终于屈尊降贵地迈下了步子,走到我面前,微凉的手指挑起了我的下巴。
“确实和寒妃如出一辙。”
他收回了手指,淡淡道。
“将那两个宫人拉去杖毙,以儆效尤。”
我并非第一次见到瀛洲。
那一天整个皇宫喧闹非凡,每个宫人都穿红着绿,喜笑颜开,陛下下令,宫人多加一倍俸禄,天下免税一年。
那是大秦长公子的生辰礼,惠及上下,泽被苍生。
我悄悄从狗洞中钻出去,看着那个玉冠华服的少年,他身后跟着华丽的仪仗,威风凛凛,贵不可言。
同样是皇帝的子女,为什么他就能高高在上,而我要低贱到尘埃里,在荒芜的冷宫,连太监宫女都能欺负我?
他并不是长子,后宫三千佳丽,有无数有幸者怀有身孕,生在了他前头。
但唯有他,甫一落地,就被皇帝高高举起,这是朕的长公子。
因为他的母亲是大秦贵族,他是秦国权贵心中血统最纯正尊贵的皇子。
“我……我想见父皇。”
我啜泣着,嗫嗫嚅嚅地说。
瀛洲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半晌才道,带公主去梳洗。
我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我跪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
被我称为父皇的男人看着那副血书,冷峻的脸上一片阴鸷。
浩浩荡荡的仪仗停在了荒废已久的寒潆殿前。打开门,里面的血迹还未清理,他抬脚走进去,里面没有倾世美人笑语盈盈,只有一具美丽但冰冷的尸体,面若芙蓉,虽死犹生。
有什么比天人永隔更抱憾终生的呢?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悲戚与遗憾。
来人,厚葬寒妃。
不妙啊。
我心中闪过一丝阴郁。
按道理,不应该痛惜追忆,不能自已吗?怎么如此平淡,甚至冷漠呢。
我开始审视这个男人。
他生的鹰眼隆鼻,高大英武,两鬓微霜,负手而立,凛然睥睨,哪怕只是平淡地注视,都会给人无形的压迫。
瀛洲或许尊贵不凡,可站在他身边,犹如兽王与乳虎,鹰隼与雨燕。
更别提他所向披靡,横扫六合,怎么会耽于儿女私情,沉溺于男欢女爱呢?
我顿时明白,他成不了我的保护伞,我要在这座皇宫里活下去,就必须找个坚实的依靠。
我将目光转向了瀛洲。
作为大秦的长公子,未来的继承人,哪里有比他更可靠的依附呢?
“逝者已矣,请陛下莫要再伤怀,只是公主无人教养······”
一旁的钟夫人上前软语宽慰皇帝,妩媚的眼睛不时往我这边瞟,意思再明显不过。我只觉得,那双眼睛淬了毒汁,要置我于死地。
钟夫人有儿有女,不过是拿我讨父皇欢心,给她的一对儿女铺路罢了。那我还有出路可言吗?
我当即落下泪来,抓住瀛洲的衣摆不放手,抬着头怯生生地看着他:“阿兄,我好怕。”
瀛洲微微垂首,我只看见的见他峻挺的鼻梁,狭长的凤眸幽深。
我手指捏得发白,这件事于礼并不合,他未必会趟这趟浑水。
“父皇,阿澜在寒潆殿十年,并不认得多少人,刚刚又受了惊吓,不如让她先留在蓬莱宫静养吧。”
“公子说笑了,您是男子,怎么教养好公主呢?再说,过不了几年,这男女大妨······”
钟夫人掩唇轻笑。
“左右也不过几年,留在蓬莱宫,又何妨呢?”
瀛洲出声打断,钟夫人有些讪讪的。
“行了,既然瀛洲愿意,就让她先留在蓬莱宫吧。”
皇帝并不愿意多言,说罢便摆驾回宫。
“满意了?”
正当我暗自庆幸时,瀛洲的一句话,让我立刻警惕起来。
4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满宫墙的烟柳抽出嫩芽,如笼轻雾,一路看来,让人心情大好。
门口宫人欲要禀报,我挥挥手让他下去,蹑手蹑脚走进书房。
瀛洲正伏在案上凝眉思索,手中的笔迟迟未下,想必是朝堂上让人头疼的大事。
我悄悄绕到他身后,扑上去,紧紧环住他劲瘦的腰:“阿兄!”
“你这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瀛洲没有动,语气很平淡。
我将下巴支在他肩膀上,看见他弯起的嘴角,手环的更紧了,脸贴着那柔软的衣料,轻轻摩挲:“你上个月就答应我去跑马,结果到现在还不去,我都快闷死了。”
言语娇嗔,十分亲昵。
瀛洲转过身,捋了捋我的额发:“朝事繁忙,这几日实在不得闲。今天疏云休沐,不如让他陪你去?”
段疏云是丞相的独子,如今宫廷禁军首领,又是瀛洲的肱骨之臣,与他交好,有益无害。我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我故意一把撇开他,不情不愿地说:
“段疏云就是块木头,和他去有什么好玩的。”
“好了,就这一次。你听话,嗯?”
瀛洲说罢,又低头看奏章。
草场的绿树还未成荫,短短一会儿,我额头已经沁出汗珠,十分不耐烦。
段疏云还在一本正经地牵着马,生怕马快了,将我掀倒,这个人真是比木头还木头,偏偏投了个好胎,让瀛洲与皇帝都如此看重他。
“离休哥哥,你看我,学的是不是很快?”
少女开朗的笑声如风吹起银铃,我循声看去,一团红衣如火,胯下骏马也枣红如血,笑容明媚似春光,那是钟夫人的女儿瀛嫚。
另一边,白衣公子和一粉衣少女并肩而立,不苟言笑的他,脸上竟带着一丝柔和的微笑,翩翩公子,红粉佳人,如此登对,简直要刺瞎我的眼。
“那人是谁?”
“应该是郎中令的千金,阮泽兰小姐,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我听见一向少言的段疏云竟如此赞叹。
我一把拽过缰绳,扬起手狠狠一鞭子,胯下骏马受惊,仰天长啸,撒开四蹄,疾风一般朝着他们撞去。
千钧一发之际,应离休一把扯过发愣的少女,侧身一让,翻身上马,紧紧抓住缰绳,将我圈在怀中。
我的后背狠狠撞到那个坚实的胸膛上,周身是他淡淡的沉水香。
我突然慌乱起来,连呼吸都错了规律。
“离休哥哥!”
“公主!”
身后的人失声尖叫,我心一横,拔下发簪狠狠扎了一下,马儿吃痛,往山林中撒蹄狂奔。
5
我大概疯了。
一路狂奔到山林深处,马儿才渐渐慢了下来。应离休一拉缰绳,准备下马,我突然往他身上一撞,两个人仰面摔在了地上。
青软的草地带着淡淡的芳香,根本摔不疼,倒下那一刻,深远的天空在碧色的掩映下,显得更澄澈透明。
我靠在应离休身上,感受他绵长清浅的呼吸,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动了动身,打算起来,我立刻闭住眼睛紧紧抱着他的胳膊。
“瀛安澜,好歹是公主,别耍无赖。”
应离休顿了一顿,冷冰冰地说。
为什么他对那个阮泽兰温柔体贴,对我就冷言冷语?我不稀罕他一个落魄王爷,可我不能忍受,他被人夺走。
就算他是高不可攀的雪莲,我不要,也只能腐烂在地里,而不是被别人捧上枝头。
“你怕什么,这里天大地大,你那个红颜知己,轻易也找不过来。”
我伏在他的胸膛上,玲珑浮凸的身段紧紧贴着他,支着下巴,手中把玩着一缕青丝,轻轻抚弄他的眉眼。
他皱了皱眉。
他的眉眼清澈地像一泓池水,陷进去,才知道多么幽深。他不是一个能轻易望穿的人,谁知道这泓池水,什么时候皱起波澜。
“所以公主如此轻浮,是知道疏云也找不过来。”
他直直地盯着我,浓密的眼睫下,一双点漆凤眸斜飞,盛满了厌恶与不屑,犹如第一次见我时。
我垂下头。
我不知道这座皇宫里有几个人看透我,但他必然是其中一个。他第一次见我,便知道我是个心机叵测、不安本分的女人。我觉得段疏云蠢,可我却不得不装出一副令自己作呕的模样。
段疏云是我最好的选择。
他的父亲是大秦的丞相,皇帝的肱骨之臣。他骁勇善战,是瀛洲的心腹。他有高贵的出身,是完完全全的大秦贵族,如果我嫁给他,那么我就不是一个无足轻重、有着楚国血统的公主,而是丞相的儿媳、将军的妻子。后宫中嘲笑我的、欺负我的人也会如丧家之犬,匍匐在我脚下,我会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不管是皇帝,还是瀛洲。
而绝对不是应离休。
就算他同样与段疏云称兄道弟,是瀛洲的另一个足智多谋的臂膀,可他是一个归顺小国的后代,远远不如段疏云身份尊贵。
“你又比我高贵在哪里?”
我恶毒地看着他笑,用最难听的话刺向他:“你和段疏云称兄道弟的时候,有没有不平?同样是瀛洲的心腹,他会走得比你更高、更远,就是因为出身!阮泽兰不过是个郎中令的女儿,巴结她,难道秦国的贵族就会接纳你?如果你是我,你活得还不如我。你唯一比我骄傲的,不过只是因为你是个男人!”
如果你像我一样被踩进泥里,你未必会比我更白璧无瑕。
他皱着眉,把头偏过去,似乎不想再理会我。
可我被激起的愤怒并不容易被平息,继续口不择言。
“怎么,被我说中了?我就说,堂堂中山王,怎么会有闲情逸致带着两个聒噪女人出去,原来是左边也想要,右边也想好······”
“那就试试。”
他突然打断我的话。
“什么?”
我一时不知所言。
“那就试试,就算我没有这个出身,我照样可以位极人臣,无人可及!”
他睁开眼,挑衅般直勾勾看着我。
我完全愣住了,直到那一双漆黑明亮的凤眸在我眼前放大,唇上传来湿润的触感,轻轻吮吸着,甜丝丝的,就像我最喜欢的梅霜冻。
瀛安澜,你敢不敢,和我赌一次?
我落荒而逃。
不是因为身后赶来的段疏云的呼喊,而是真正的心乱如麻。
不知为何,从那天起,他的声音犹如魔咒环绕在我耳畔,你敢不敢,和我赌一次?
啊啊啊!我烦躁地将一捧水扑在脸上,清凉的水珠顺着脸颊流下,流过脖子,滑进胸脯。
“公主······”
段疏云突然走过门前,呐呐地看着我,俊朗的脸上泛起红晕。
“干什么。
本该继续虚以委蛇的我,不知为何,突然变得烦躁疲惫,并不想继续敷衍他。
“公主那天受惊了……”
“事发突然,段将军不必自责。”
我淡淡道。
“疏云。”
应离休走了过来,看了我一眼,“公子还在等你。”
“啊,是。”
段疏云如梦方醒,急匆匆地走出去。
应离休倚在门口并未离去。我忍不住道:“他已经走了。”
就算我要勾搭,也不至于追过去。
“所以公主答应陪我赌一把了?”
他走进来,两手撑在案上,阴影笼下,一股压迫感让我呼吸急促。
“答应你个鬼。”
我拿书遮住脸,不想理会他。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倒是应景。”
他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轻轻捏住我的书,看了一眼,轻声低笑。
“公主要学《诗》,微臣就不打扰了。”
说着,慢慢地起身。我一把拉住了他的衣领。
他挑眉,看着我,眼神不言而喻。
“我不喜欢无法掌控的东西。”
我盯着他的眼睛,慢慢松开了手。
“你最好别让我失望。”
“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我听着这份不像承诺的诺言,心旌摇曳,如繁花飘落,蜂飞蝶舞,浮翠流丹。
我对他的心动,从第一眼开始,然后陷入沉寂。直到刚才,才有了继续下去的生气。
我不是一个赌徒,不想做没有把握的事,我身后空无一人,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可我想放纵自己和他赌一次,赌磐石无转移,可以卒千年。
6
大秦横扫六合,昔日并称的六雄,俱已是昨日被吹散的黄沙。如今大秦的敌人,是巍峨长城外,餐风饮雪、跨马横刀的匈奴。
非有内忧,必有外患。
皇帝想要兴盛,必须扫清对帝国所有的威胁。
白夷族的归顺,显得相当明智。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希望大秦下降公主,以示亲厚。对皇帝和朝臣来说,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钟夫人和我同时捏紧了拳头。
宫中未嫁的公主,适龄的只有我和她的两个女儿,余者只一点血胞,还未长成。就算那些大臣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要一个未长成的孩子去和亲。
我和瀛嫚瀛姝,都不算得宠,但我身后的倚仗,是大秦未来的天子,他的意见,足以影响到皇帝的判断。
于是宫中渐渐传出一股流言,秦国宫墙,恐有文姜之患。
我碾碎了一朵梅花。
这招简直诛心。就算我有一千种弄死钟夫人和瀛嫚的手段,也无法将自己救出险境。因为我的敌人已经不仅仅是她们了。
父皇和整个大秦贵族集团对瀛洲有多看重,我的处境就有多危险。一个未来的皇帝,怎么能背负上乱伦的污名。如果有错,一定是我的错;哪怕没错,也要防患于未然。
左思右想,我还是决定先去探探瀛洲的口风,我不是很确定,他会如何选择。
“就这样办吧。”
瀛洲的话,让我停在门外。
“送嫁之时,你亲自看着阿澜,保证万无一失。”
“是。”
应离休的声音响起时,我听见血液往上涌,奔腾的热血瞬间凝结成冰。
段疏云走过来,看见我张口欲言。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紧紧捂住他的嘴,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一直走了很远,他才问我:“公主,你怎么了?”
“宫中的流言你听过了?”
“他要舍弃我,他要把我送去和亲!”
我对这段疏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不会的,公子不会这样做的。”
段疏云大惊,连连摇头。
“我亲耳听到的,他对应离休说,送嫁时要看着我。段将军,你不信我吗?”
我眼泪盈盈地看着段疏云,晶莹的泪珠一颗颗掉落,哽咽着说,就像一个溺水的人紧紧抓住最后的浮木。
“我知道了。”
他望着我许久,最后颓下头。
我看着他毅然的背影,面无表情地擦掉脸上的泪珠。
段疏云是个耿直人,但乱拳能打死老师傅。
他跪在长和殿外潇潇的雨幕中,身影依旧挺拔。
“请陛下恩准,将十公主安澜赐臣为妻。”
他跪了一天一夜,他的父亲段丞相在雨中斥责他:“为臣之道要知本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你岂敢胆大妄为,攀图金枝玉叶?还不赶紧滚!”
他不为所动。
雨停时,皇帝终于召见了他:“你想娶十公主,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微臣卑贱之身,本想先建功立业,再求娶十公主,方不算委屈公主。”
“现在怎么又说了?”
“公子要送十公主和亲,臣再不说,恐怕要懊悔一生。”
“难道你不是替洲儿用这种方法留下瀛安澜?”
“疏云此言,出于肺腑,绝无半句虚妄。陛下明明知道,公子不是这样的人,微臣也不是,微臣要娶的,是一见倾心,五年不改的人。”
皇帝表情不明,只说:“下去吧。”
段疏云行大礼退了出去。段丞相叹了口气,真是十匹马也拉不回的倔脾气。
皇帝淡淡地说,倔脾气也有好处,这不就达成所愿了吗?
皇帝下旨,为我与段疏云赐婚,消息一出,轰动朝野。
“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应离休紧紧攥着我的手,清冷的眼睛闪过一丝痛楚。
“嫁给他,我就不用去白夷了。”
我面无表情地说,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只是权宜之计,路上……”
“权宜之计?路上你们再偷梁换柱?那我呢,瀛安澜已经去和亲了,我用什么身份活在这个世上?我要一辈子躲躲藏藏不见人,如丧家之犬,被牺牲的不还是我吗?!”
“圣旨已下,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必多言。”
我哈哈大笑,应离休,你们可真有意思。
7
看到瀛姝时,我立刻假惺惺地走上前去:“九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哭?”
瀛姝比不上瀛嫚明艳动人,性情也内向,虽然都是骨肉,但钟夫人不可避免地多疼爱瀛嫚一些。
瀛姝赶紧擦了擦眼睛:“没什么,风大,沙眼。”
“想必姐姐要远嫁白夷,心中不舍吧?”
“父皇已经定了?”
瀛姝慌忙问。
“九姐姐与八姐姐都是钟夫人的女儿,嫁哪个,不是夫人说了算吗?”
我看着她慌忙离去的背影,泛起意味深长的冷笑。
钟夫人,骨肉相残之痛,你今日也来尝尝。不管送谁和亲,她都会恨你一辈子。
听说瀛姝与钟夫人大吵了一架,甚至以死相逼:“我宁死不去白夷,母妃若要牺牲女儿保全姐姐,那母亲现在也就只有一个女儿了!”
我知道瀛嫚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她拦住了要下值的段疏云。
“瀛安澜就是在利用你,她一边和自己的亲哥哥暗中苟且,一边又吊着你!”
“请八公主勿要血口喷人,公主与公子兄妹情深,怎可妄自揣度?”
“谁血口喷人?段疏云,你们都中邪了吗?你们都被那个狐狸精骗了!就算你娶了她,她心里也不会是你,永远不会!”
“够了!”
段疏云第一次发怒。
“你们个个都骂她,你们是怎么对她的?你想要的,唾手可得,她呢?一个公主,十岁了还被宫女太监欺辱!你们踩着无数人的尸骨,还不许那些人反抗,他们不受你们摆布,便要置人死地!一旦你们成了弱势,他们便成了心机叵测!”
“我知道她心里的不是我,我知道她不会轻易相信别人。我或许真是个傻子,但我知道真心要拿真心去换。一天不行,就十天;一年不行,就十年。无妨她今日不爱我,我会永远爱她,敬她,护她。总有一天她会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对她真心相待,从无算计!”
瀛嫚出嫁的哪天,我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送亲的队伍如同长龙,瀛嫚看着我满眼不甘。
瀛安澜,你不会有好下场。
我差点笑出声来。
下场?你现在的模样,就是和我作对的下场。
出嫁的那一天,瀛洲背着我一步步走上鸾驾。
阿澜……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只说,疏云是个难得的好儿郎,好好待他。
弃我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当权利在自己手中掌握,你就不惧怕任何人的背叛与离弃。
我开始积极地笼络朝堂势力,不管是用段疏云还是瀛洲的名义。鸡鸣狗盗之辈虽然不堪大用,但是危急关头总有用武之地。
能扫平千军的人,却抵挡不住年华的侵蚀。皇帝日渐衰弱,脾气也逐渐暴戾恣睢。瀛洲好几次上表,都因政见不和而被训斥。
这次尤为严重,他被贬斥到长城,皇帝要让他亲眼看一看,大秦的隐患。
其实讨伐匈奴本不急于一时,但皇帝还是怕瀛洲性情平和,只能做守成之君,而无法开疆拓土,所以想在有生之年替瀛洲除了边患。但瀛洲认为大秦穷兵黩武这么些年,该修生养息。没想到招来了贬斥。
父不知子,子不知父,何其可悲。
更可悲的是,我多年察言观色,对他们了如指掌。
8
瀛洲离开未央宫时,我看到了一丝时机。我授意皇帝身边的赵寺人,向陛下吹嘘神通广大的道法。
“世有仙人,可吸风饮露,乘奔御风,揽月遨游,历经千年须发尽黑。”
皇帝果然有了兴趣,召见了大批方士入宫,冶炼长生不老药。最英明的皇帝,也抵挡不了对生老病死的恐惧,享受过至高无上的权利,就不能忍受放手和失去。
皇帝的堕落直接导致了权柄的下移。我通过千丝万缕的关系网掌握了整个未央宫。
除了被贬长城的公子洲,远嫁白夷的瀛嫚,驻守百越的公子和闾以及夭折早逝嫁人的,还有八个留在渭阳城。
我开始大肆清除异己,为他们网罗罪名,在丹药的摧残侵蚀下,皇帝的思维也变得混沌,所以这招我用的得心应手,无往不利。为了活命,不少大臣甚至权贵开始向我倒戈。
等到巡游泰山回来途中,寺人告诉我,皇帝快不行了。我走进行营,看着瘦削消沉的皇帝,一时间不禁感慨。
“是你。”
皇帝睁开眼,眼神难得清明。
“想必朕大限将至。”
“陛下福泽齐天,怎么会呢,明明是……羽化升仙。”
“以你的性情,绝不会授人以柄,朕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出弑父杀君这样的大逆不道的事?”
“因为您活着,对我没什么用了,还是死人更好操控一点。”
“其实我也要谢谢您,父皇,如果不是你给我机会,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我慢慢的俯下身子,看着他,轻轻笑出声。
“如果不是你亲手把我送到瀛洲身边,我可能已经死了,或者远嫁白夷,绝对没有机会来······弑父杀君的。所以,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瀛洲是你最看重的继承人,如果你再也见不到他,应该会很难过吧?还有我母妃,她已经等你很久了,父皇。”
“你疯了?他护了你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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