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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6/14 18:02:00

接宜顺语音告知,他要去景德镇,开车路过,想到了我。他问我可有空,语气是商请、温顺的,虽然是他带我去玩耍。他的车停在路边,人从对面的超市走出来,买了两包香烟;他是不抽烟的,塞到我手中。

一路南行,车外细雨霏霏,车内话语绵密,畅谈人与事。错过了下祁门的路口,遂电告树清代烧纸钱祭拜始祖。

十一时前后,宜顺与我及树清先后抵达中俭处。中俭是大律师,看待、处置事务皆能处中而不偏。任何话题由中俭开口即是“你听我说,一、如此如此、二,如彼如彼、三,所以所以。”他的思维是讲逻辑的,语言是俭约缜密的。

中俭是军人出身,身体板直,紫黑的脸膛微含笑意,这是律师的职业习惯消掉了军人的豪放。但他的内心却始终是一个军人,是毛主席的战士;他的风挡玻璃下供奉毛泽东的半身座像。

吃过午饭,回宾馆的路上,树清、宜顺买了两个西瓜,一扎牛奶。树清的胃口好,身材敦实。脱掉衣裤坐在床上,肚皮前倾,叠成三圈,看不见肚脐,神似笑眯眯的弥勒佛;但树清的个性则是刚烈的,有什么话都照直了捅出来,这是他与宜顺的共同处。不同的是宜顺不苟言笑,一身腱子肉丰满、端庄。他与树清站在一起,像极了弥勒佛身边的怒目金刚。

弥勒、金刚还有一点相同,即对祖先的敬重、对家族荣誉感、认同感的看重。虽然宜顺常有冒犯的话语,但他只是对某某事不能忍、不愿忍,却没有刻意攻击某人的恶意。宜顺的话不一定好好说,有事却一定好好做。某年二月十二,他和二哥宜敏站在高凳上吆喝祭祖的香纸,舍得出自己的脸面,舍得出自己的金钱。宜敏是讷于言、敏于行的兄长;宜顺却没有那么温顺宜人。他更像一个归顺的夷人,有夷灭扫荡一切的风格。一个民族、一个家族都需要这种异质文化的冲击才能葆有生生不息的生机,这是文化的鲶鱼效应。

树清在他的父辈就迁离了老家,他却费尽心机又迁回了老家。问他的目的,他说要把老家人团结起来,组织起来做更多的大事;他要在老家注入清澈之流、树立清穆之风。

晚饭在城外的窑工鸡饭店。一路上数次看见宣传标语叫“景美、厚德、镇生活”。显然是做宣传的想当然地误读了“景德”二字的内涵。景的原始读音是影,意为日光之影,景色、风景之意是后来引申的。景德复合为一个词组意为大德,景有高、大、上的内涵,如故宫后面的景山即是大山、镇山之意;景德不能拆开解释。镇生活也不妥当,镇有镇山、塔镇、魇镇等等,都含有压制、抑止之意,镇作为行政地名意为用武力维持安定。被镇住的生活还有什么过头?这个城市形象标语可以改成“天下大美、人间大德、江西大镇、宜居中国”。

晚饭时,家林、向东也到了,中俭带来了堂弟和六七个子侄作陪。我突然明白了中俭的镇定、从容之来处,家庭的团结、人丁繁盛是他的丹田之气。

家林从文化局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但他的身上没有丝毫的官僚习气。家林重然诺,善践行、肯付出、不掩饰,他表里如一。

十几个人济济一堂,上来一盘“窑工鸡”,用锡纸包裹。没有打听老板取这道菜名的愿意,但这道“窑工鸡”却揭示了早期人类制作陶器的诱因。老祖先在森林大火后,捡到烧熟的动物尸体,他吃下去;又发现被泥巴裹住的动物不焦不糊,味道更香,肉质更美。然后他开始自己动手用泥巴包裹野鸡放进火中烧烤;一个细致、耐心的人轻轻敲碎了泥团的顶端,取出鸡肉吃掉,又灵机一动用他手中完整的容器舀水解渴,于是,陶器诞生了,人类历史展开了新的一页。

第二天一早,向东领路去他的老家浮梁勒功。向东穿一件旧运动外套,里面穿一件旧运动背心,不修边幅,看不出他是有一定级别、地位的官员。勒功与祁门交界,祁门的佩强已等候多时。他是典型的徽州气质,微笑、内敛、不事张扬、没有虚套。高大、壮实的建东老师侃侃而谈,他熟知、深研本地历史、文化;他的文章有祁山的厚重,有昌江的儒雅、飘逸。建东正在考证“勒功”地名的由来,他从当地历史大事记中推定勒功与吾祖功业高度相关。我倾向、支持他的推论,虽然向东有异议,且不管他,既然名号向东,他就该有大江、大河向东流的气魄和胸怀。

车过景德镇地界,我闭目寻思,江西的人、安庆的人、铜陵的人、芜湖的人、徽州池州的人、江苏湖北的人扑面而来。我想,所谓镇不仅仅指市镇、集镇,最重要的是人镇。正是有无数的人镇守各方,我才能行走大江南北而不虚、不慌。家族如此、民族如此,有人就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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