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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9/29 15: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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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末年,山河破碎,风雨飘摇,多少富贵繁荣转眼成空,多少权贵高绅瞬间成一场噩梦,英雄已成末路,悲凉地唱着四面楚歌,黎民百姓命若草芥,勉力承受着命运的无情捉弄。

程蝶衣透过抹着脂粉油彩的脸,悲凄地看着乱世年代层叠交错的影影绰绰,看那烟火纷繁的痴男怨女,看那姹紫嫣红后的残垣断墙。

他已然不知,是从何开始,他失了自己,失了方向,连性别也错失了。

有人说,程蝶衣的悲剧是从被张公公玷污开始的,那时他还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年郞,不懂男女之事,不懂世间情爱。

是张公公有悖人伦的侵犯,扭曲了他的人格精神,也扭曲了他的性别。

看完原著才知道,张公公对程蝶衣的“玷污”,藏着清末皇城太监们一生的凄凉;而人人以为最懂蝶衣的袁四爷,才是真正让人恶心的万恶之源。

01一个太监的凄凉一生

程蝶衣一生的悲剧,大概要从陷入一段原本就不被巨俗所认可的感情开始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就迷失了自己,是从段小楼以霸王之姿挺身护在他的身前,不许人欺负他时;还是从关师父那管旱烟捣入他口中,他倔强地那句“我本是男儿郎”在绝望中终是婉转出一声“我本是女娇娥”;抑或是从母亲那刀剁开骨血,给他剁开一条生死之路时的绝决。

他早已记不清,只知不管是程蝶衣还是程蝶衣,前尘旧梦,二者都是被遗弃之人,活得如同一只鬼!

一定在那年,他已被娘一刀剁死,如今长大的只是一只鬼,他是一只老了的小鬼,或者,其实他只不过是那血娃娃。性别错别了,他找不回自己。

犹记得,那一年,他九岁,混迹娼门的母亲把他卖到了另一个下九流之地,临走前,她手起刀落狠心斩断他右手多出来的畸形小指,然后留给他一个绝决的背影,不顾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和眸底深沉的绝望,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蝶衣并不知,她为何要走,只知“她卖了他,却说为了他好。”

此后,他像所有戏班中的孩子一样日夜辛苦操练,挨打受罚,并承受着师兄们对他的欺凌和嘲讽。

在戏班里,小石头是他唯一的温暖和阳光,他会在他挨打受骂时陪着他,会在他被师兄们欺负时护着他,会在他夜黑害怕时搂着他,会在他想念娘亲时安慰他,他说会陪他唱一辈子戏。

两人互相搭戏,互相鼓励,终获得去给张公公(原著是倪公公,剧中被改为张公公)贺寿唱堂会的机会。

本是贺寿,张公公却点了一台凄凉的《霸王别姬》,程蝶衣和小石头虽还不懂曲中意,但凭着良好的唱功依然一唱成名,并获得张公公的赏识,程蝶衣也是在那时,被张公公以谢赏的名义请去内室。

看剧时,大家都以为程蝶衣被张公公“玷污”了,但看完原著我才知道,在这场“玷污”背后,藏着的是张公公不为外人道的凄凉。

张公公是皇廷没落的清朝宦官,虽是一个太监,但他在皇宫中也曾风光一时,随着中国的改朝换代,这些依附于封建王权的寄生虫,在耻辱的一生过后,最终的结果只有覆灭,还有千年的骂名。

在封建制度中,最令人不齿的身份,不是贫穷,而是连身体都残缺的阉人。

张公公出宫时已年逾花甲,看上去慈祥慈悲,但尖寒的不男不女的声音出卖了他,靠着曾经在皇宫内的积蓄,出宫之后的他过着极其奢侈的生活,原著中用了大量文字描述他的奢靡。

他住的地方堪比王府,光一个大戏台就辉煌耀目得让咋舌“上吊透雕大罩顶,后挂锦锻台账,刺绣斑斓”,他房间的豪华更是让年少的程蝶衣不知所措“紫黑色书橱满壁而立,“二十四史”,粉绿色的刻字,十分鲜明,一一诉说前朝”。

他用的手绢是珍贵的白丝绸手绢,痰盂描着金红牡丹,放痰盂的架子是紫檀木做的,被他请来看戏的,也全是衣饰丽都的遗老遗少和“名媛贵妇”,这些细节,一一跟世人诉说着他是一个有“身份”的人。

但是,当他看到程蝶衣因尿急在他面前暴露的男性特征时,那些用金碧辉煌粉饰的自卑和残缺,倾刻便撕开了他心底最耻于见人的一面。

倪老公见到他半遮半掩下,一掠而过,那完整的生殖器官,平凡的,有着各种名称的,每一个男人都拥有的东西.......粗俗或文雅的东西。

他忘记一切,他睽违已久,他刻意避忌,艳羡惊叹百感交集,在一个不防备的平常时刻。

他有点失控,拿过几上一个白玉碗,不知哪年,皇上随手送他的小礼物,晶莹剔透,价值连城,他把它端到程蝶衣身下,生怕惊扰,无限怜惜,轻语:来,尿在碗里头吧。

最名贵的古玩,也比不上最平凡的生殖器,他眼中有凄迷老泪,一闪,自己也不发觉,或隐忍不发,化作一下欷歔,近乎低吟:多完美的身子!

如果可以,张公公大概愿意倾其所有,去跟蝶衣换一个完整的身子吧,什么亭台楼阁,什么繁华富贵,什么名珍世宝,都比不过一具能畅快淋漓尿,完整无缺的身子,最名贵的古玩,在它面前,都显得那么不堪一文。

张公公确实猥亵了蝶衣,他看着毫无残缺的程蝶衣,发出一声凄惶的哀叹“失去理智地,把那话儿,放在颤抖的嘴里”,但他对蝶衣的猥亵,却带着圣洁、虔诚和一生不得的悲戚,看完这一段,让人内心总不免对他产生一丝同情和唏嘘。

太监的一生是凄惨的,到了一定年岁之后,便会被遣散出宫,他们一生无儿无女,无依无靠,

有的投奔于寺庙安度晚年,有的流落街头以乞讨为生,还有个别的会被家人接纳回家养老,不过这种情况极少。

大多数人都认为太监会给家族带来灾难,他们在家中对家庭来说也不吉利,无论这个太监生前有多显赫,他们在死后依旧不允许葬在祖坟里,因为他们觉得太监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入祖坟是对祖宗的一种侮辱。

张公公是属于少数几个在宫里捞够了油水的人,虽然他可能在任时得主子赏识,但依然不改他们在宫廷内下等人的身份,常年饱受身体和精神上巨大摧残的张公公,哪怕他富贵无忧,看起来高人一等,却依然是人人唾弃和不齿的社会边缘人。

蝶衣在被他猥亵之后,有迷茫和不解,却从来不曾恨过他,要不就不会在多年之后遇到落魄的他时,心有感慨地想“他曾是他衔在嘴里的小蝶衣”。

张公公是清末时期最后一批太监,比起前朝那些遣散得太监,他们对这个时代有着更深刻的怨念,毕竟若时代不变,他起码还可以用足够的金钱去维护表面上的体面,而不是最终落得个流落街头乞讨的凄凉下场,甚至因为残缺的身体,死后,亦不得善终,只能变成一只无处安放的孤魂野鬼。

02玷污程蝶衣的袁四爷

有些爷们,倚仗了日本人的势力,倚仗了政府给的面子,也就等于是霸王了,台上的霸王靠的是四梁八柱、铿锵鼓乐,唱造念打,令角色栩栩如生。如下的霸王,方是有背景显实力,谁都不敢得罪。

袁四爷不是什么大帅将军,他是一个有背景实力的戏迷,从第一次看到程蝶衣起,他就对他不安好心。

他懂戏,也是票友,那天程蝶衣和段小楼刚唱完一段《霸王别姬》,袁四爷“毫不客气,威武而深沉地走到后台一显实力”,他夸刚从戏台上下来的程蝶衣是“虞姬转世重生”。

蝶衣给他一说,脸色不知何故,突泛潮红,叫袁四爷心中一动,他也若无其事。

恰逢菊仙自赎自身去找段小楼,两人高调宣布结婚,蝶衣迷茫跌坐,清秀的素脸在镜前倦视,心如死灰,女萝无托,他双目含恨目送二人神仙眷属般走远。

多次邀程蝶衣去他家小酌被拒的袁世卿一眼看透他的心思,更趁机威胁他:静候大驾!

程蝶衣想起段小楼跟着菊仙走时的决绝和那句“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不禁银牙一咬,近乎自虐的、绝决的出了门“豁出去给你看”。

一进袁世卿家,程蝶衣便知道,他逃不掉了。

就像他手中那只被人掐住喉咙无力挣扎的蝙蝠,他惊恐欲逃,却被逼至墙角,惊惶之下,他看到了那把剑---那把代表着霸王的剑。

蝶衣因酒意,脚步更不稳,这场争战中,他让一把悬着的宝剑惊扰了,或是他惊扰了它!

为了这把让他旧梦重拾的剑,他做了他的“知己”,跟他演了一场“霸王别姬”的戏,剑花叠影中,他削破他的前襟,贴着他的脸厮磨,揉碎酡红桃花。

程蝶衣一生纠结于自己的性别,年幼时他不懂,只知道戏台上搭戏的都是一男一女,段小楼既然是男,那他便理应是女。

关师傅从小便把他往细里精养,每个动作、身段、柔靡的、飘荡的,兰花指理鬓、整襟、扣鞋、穿针引线,凝眸蹙眉皆是风情,在戏园里,只有他跟别人学的不同。

直到袁四爷把他当成刀刃上的蝙蝠,在一个像血一样的房间玷污了他,他那模糊的性别开始真正的扭曲,他接受了自己就是真正的“虞姬”,接受了袁四爷做他的“第一个男人”。

蝶衣的脸忽地涨红,他半望半窥,这男人,他“第一个”男人,袁四爷,跪在他头顶,垂首不语,他蓬头垢面,里外带伤,半边脸肿起来......他“失”给他,在一个红里带紫的房间时---恰恰是现今他伤疼的颜色。

对这样一个曾把他放在砧板上凌辱的人,他有悲伤,有怆惶,却独独没有恨,他为了一把剑失给他,为了报复段小楼的“真心”失给他,说到底,他让他突然了悟,他和段小楼是不是也是可以的。

袁四爷是程蝶衣性别扭曲的一个关键人物,亦是他最后成疯成狂的导火索。

03一切祸端,皆是因袁世卿而起

文化大革命时,段小楼和程蝶衣被批是文艺界的毒草,小四带着一帮青年以“焚烧四旧”为由,要他们焚烧一切旧物,汗迹彩墨,绫衣锦缎,都得亲手扔进火海,一起熔化,还要他们划清界线,相互揭发。

刚开始程蝶衣和段小楼只是挑些无关紧要的事说,当段小楼被问及他的剑是哪里来的时,他脱口而出:是他给大戏霸杀千刀的袁世卿做相公得来的。

段小楼并不知这把剑对程蝶衣的意义,于他来说,这把剑只是为霸王在台上增几分风光。但对程蝶衣来说,这却寄托着他对段小楼欲诉还休的深情,是唯一只属于他的温暖,是他用“身体”为自己换来的一次机遇,他只待有一日,小楼能“回心转意”,拿着这把剑斩杀刘邦,让他成为霸王名正言顺的正宫娘娘。

所以,在段小楼说他脾气大,说他抽大烟,说他因戏成痴,哪怕说他是汉奸时,他也毫不在意,只当段小楼说他做相公时,他只觉血枯脉断,所有的理智和深情瞬间被烈焰吞噬:他不懂他,不懂他对他的情,不懂他对他的付出,也不在乎他,不在乎他失身于袁世卿,不在乎他用命换来的那把剑。

特别是当他看到剑被扔入烈焰中时,那些深藏内心的悲凉,和着滔天的恨意汹涌而出:

他眼睛染血,心似火煎,他要斗,斗死那个抢了霸王的婊子,斗死那个让他一念“失身”的女人,斗死了她,霸王还是他的霸王,会像小时候一样护着他纵着他宠着他,跟他唱一辈子戏,演一世“夫妻”情深。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人人命如蝼蚁,有人活成了魔,有人活成了鬼,有人活成了别人手中的提线傀儡,程蝶衣历经沧桑,却始终在心中坚守着某一种信念。

直到某一日,他所有的坚持和信念轰然倒塌,他心中英雄盖世的霸王,摧毁了他所有的温情和信念,让他变成了魔。

退一万步讲,段小楼何错之有,他只不过守护的不是他,没有他的深情,没有他的执念,他想守护的是菊仙想要的“无风无浪,平平安安”。

说到底,一切祸端的源头,不过是那个看似懂他,视他为知己的袁世卿,若是他没有玷污他,他又怎会疯魔,若是他没有“失身”于他,一场批斗,于经历过时代变迁的波诡云谲的他和他来说,他们还受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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