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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说冯道乱世之臣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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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道

冯道(年-年),字可道,自号长乐老。五代瀛州景城(今河北交河东北)人。

史称其年轻时品行淳厚,勤奋好学,善写文章,且能安于清贫。然而,学而优则仕,作为深受传统儒家思想熏陶的他还是选择了为官,而他的第一任老板就是时为幽州节度使的刘守光。这时候的刘守光已经把自己的老爹刘仁恭给囚禁起来了然后把持了老爹的节度使职位,也不知道他是受人举荐还是刘守光自己觉得他这个人很有才,总之冯道成了刘守光的私人秘书。这个时候的冯道也就是二十八岁左右,如此年纪就当了省长大人的私人秘书也可以说是春风得意。

刘守光这个人的人品很有问题,当初因为跟自己的老爹的小妾通奸被其父刘仁恭痛打了一顿,然后赶出幽州到别的地方去当官了。所谓虎毒不食子,刘仁恭的一时心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趁着刘仁恭领兵在外,刘守光领兵占据了幽州,最后还把前来找他算账的老爹给擒获了,再后来他的大哥刘守文带着契丹人来找他算账,刘守光被打败了,但这时候刘守文作死了。他于两军交锋间单骑出阵,大叫道,哎呀,你们不要杀我弟弟,他是我亲弟弟呀!就在他装逼装得正爽的时候,刘守光的手下大将猛冲过来把这个装逼犯给生擒了。老大被活捉了,手下的喽啰们作鸟兽散,刘守光就这么平定了“内乱”,就此把屁股下面的椅子给坐稳了。

插一句嘴,刘守文是个装逼犯,但他的孙辈里却出了个人才,这人就是北宋名将刘廷让,他也是“义社十兄弟”之一。这十个人都是谁呢?赵匡胤、杨光义、石守信、李继勋、王审琦、刘庆义、刘守忠、刘廷让、韩重赟、王政忠,清一色的大宋开国之人。

视线转回。刘守光可不是小富即安的主儿,这个人野心也很大,朱温这个大魔头代唐称帝后全国各地的节度使大人自然是群情激愤,但这帮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也都在干着跟朱温一样的事,朱大恶魔把最后这层窗户纸给捅破后,这帮拥兵自重的大老粗们也就不用再立牌坊了,纷纷自立。

唐朝灭亡后的第四年,刘守光终于按奈不住自己的野心,他在幽州建立了所谓的“燕国”,他自然就是燕国的开国皇帝了。这下就把另一个猛人给惹火了——李存勖。本来刘守光的老爹刘仁恭就跟李存勖的老爹李克用有大仇,李克用临终前给了他战神一般的儿子李存勖三支箭,这三支箭分别代表着他的三个仇人:忘恩负义的朱温、反复无常的刘仁恭、背信弃义的契丹杂种耶律阿保机(这些前缀形容词不是我的杜撰,是李克用的咬牙切齿之语)。闻听此事,一向以唐朝节度使和李唐皇室成员自居的李存勖决定干掉刘守光,他联合了刘守光治下的定州驻军准备攻击幽州,刘守光决定先下手为强发兵定州先干掉定州“叛军”。他向臣僚征求意见,这时候冯道站了出来。

说到这里就有必要说说冯道的理想了。这时候的冯道二十九岁,正是一个理想主义者风华正茂的年纪。史料上没说冯道的偶像是魏征,但看他的作为应该是差不多的,齐家治国平天下,辅助明君开创一代盛世,这些都是传统儒生的理想人生,冯道也不例外,更要命的是他觉得自己应该且能够做一个忠臣正臣。于是,面对险恶的局势,冯道劝刘守光不要发兵定州更不可“御驾亲征”。史书没有对这段历史作交代和记录,反正结果就是刘守光被冯道惹得大怒,其程度严重到了他当即被刘守光打入死牢等候问斩。

可以想象冯道当时都干了什么说了什么,作为一个理想主义者,作为一个以正臣自居且以此为自己人生奋斗目标的人,作为一个深知时势的人,冯道自然是知道李存勖是什么人,也知道刘守光如果亲征可能会造成的恶果,他定然是死谏且出口多有不敬(就像他可能的偶像魏征那样),但很遗憾的是,刘守光这个人渣不是李世民。尽管你是老子的私人秘书,尽管老子对你还是很有好感,觉得你是一个人才,但在大军即将开拔之际你却如此给老子扫兴且还让老子在众人面前没了颜面,老子就非得让你好看不成,老子连自己的老爹和大哥都可以干掉,你这一个小秘书有什么杀不得的?

就这样,冯道被扔进了死牢并等着被砍头。你能想象此时的冯道是是什么心情吗?如果你是一个或者曾经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愿意为了自己的理想而不顾一切,可当有一天你的理想被无情地打碎了且还面临着身死(必死)的绝望之情,那么我觉得你能够理解此时的冯道是何种状态。

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一心想要做一个正臣、辅佐君王、造福百姓和国家,而且我践行君子正人正臣之道,当君王有错时我据理力争不惜触怒冒犯君王,可我最后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圣人不就是这样教导我的吗?圣人错了吗?还是我错了?可我有哪里做错了呢?我失败了,那么我失败的原因在哪里?圣人说要事明君,圣人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果我没有错,那么就是我的君主错了,就是我选错了老板。至于危墙,眼下天下大乱,哪里不是危墙?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可面对这种天下何处不危墙的局势,君子又该如何自处和生存呢?

这些应该就是冯道在死牢里所苦思冥想的东西。不管别人怎么看,至少我个人觉得(我十九岁的时候就是这样认为的):死牢或者是监狱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反思人生与自己的灵魂进行对话的地方,就连与世隔绝的孤岛都比不上这个地方,不信你试试。当然,这是玩笑话,上面的这段话看似平淡无味但实际上确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因为这涉及到了人生乃至是性情的转型,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三观的摧毁和重建——经历过这种事的人都知道这有多苦逼,况且冯道还不是在家里而是在死牢里经历的转型。

痛定思痛之后,冯道就变了。此前的那个冯道已经死了,而且结合后面的事情来看,冯道这一次死得很彻底,非常的彻底。我只能用权变之道来形容他的这场转变,儒家思想里有一个词叫做“中庸”,意即凡事不可走极端,要学会审时度势。说难听点就是见风使舵,但我个人觉得见风使舵不是个贬义词,至少不是绝对意义上的贬义词,如果你在大河里划船,看见风向不对你还一根筋,那么你就只能去死了。冯道不想死,所以他变了。

可能是“吉人自有天相”,冯道最后没有被砍了脑袋瓜子,他被人给救了出来,至于是谁以及通过怎样的手段把他给救了出来,这个无从考证,反正他是活着出来了。

刘守光嘛,在跟李存勖干了两年架后被李存勖给生擒了,最后被砍了头,而他的老爹也没能逃脱且还死得极其的屈辱和悲惨——被李存勖拉到李克用的坟前砍了脑袋。

冯道这时候跑到了太原,他投到李存勖帐下当了个官,不过,他的直接领导并不是李存勖,而是李存勖的谋臣张承业。张承业可谓是李存勖的“萧何”,而且是文武双全,李存勖能够灭掉朱温,他在这里面起的作用非常大。张承业死前就已经将冯道举荐给了李存勖,老李授冯道为省郎,充任翰林学士,获赐紫衣。这个级别和规格已经很高了,紫衣这个东西可是朝廷大员才能穿的颜色,而冯道这时候也已经进入了不惑之年,也就是说他在张承业手下韬光养晦了十余载。张承业也称得上是一代贤臣,冯道在他的手下肯定是受益颇多。李存勖灭了朱温建立的后梁后又擢升冯道为中书舍人、户部侍郎。

在随同后晋大军征伐后梁时,由于乱世的缘故,军队根本就没有什么“王师王道”之说,大兵所到之处无不是烧杀抢掠。作为随军大臣又是文臣,加之冯道为人和善深得将军和士兵们的尊敬,手下的土匪大兵们总是要把抢来的金银财宝以及漂亮的花姑娘送给冯道,对此冯道总是推辞不受,遇到那种大老粗——就是那种“冯大人,你要是不要就是看不起我老张,我可要跟你急眼啊”——遇到这种人这种事冯道只好接下。不过,即是如此,他也没有去糟蹋那些花姑娘,他把这些姑娘找地方安顿下来,然后又派人去打听她们的家人或住处,最后把她们送回去。

为大丈夫如此,此举不足称君子乎?柳下惠如斯,有高下乎?

也就是在灭了后梁的这一年,冯道他老爹驾鹤西去了,古代的时候,老爹老母归天后是要回老家守孝三年的,不管你的官有多大都要如此。于是,冯道返回景城老家守孝。中原大地常年战乱,民不聊生不说,偏偏那时候天公也不作美,冯道老家的乡邻们多是食不果腹饿得呱呱叫,冯道好歹也是朝廷大员且为官多年,他多少还是有些积蓄的,于是他便将自己的俸禄全部拿来赈济乡民,自己却居住在茅草棚中。

也不知道史书里面是不是有夸张的成分,对于他住茅草棚子这事我觉得有些不可信,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回乡之后并没有摆架子独自享受,而是与乡邻共苦。当时有人因为身体(或许是健康原因)不能耕种,于是冯道便亲自带着自己的随从帮着把地给耕种了,而且是利用晚上的时间偷偷种的,这事最后还是被人给知道了,于是冯道的美名更是远播四方。后来以及后世的键盘侠里面有人攻击冯道,说他这是作秀,对此我是很无语的。再者说,即使是作秀又怎么了?而且人家不像某些人是大白天里当着众人的面又是拍照又是微笑地作秀,人家是大晚上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作秀,如此也算是作秀的话,那我不知道什么才叫做“行善”。

地方官听说这些事后就来给冯道发奖状,毕竟是上面的大领导嘛,不管是出于地方上的荣光还是出于投机心理,反正地方的父母官给冯道送来了好多好东西,但冯道什么也没有要。这个时候还有件趣事,那个被李克用骂成“契丹老杂种”却被契丹人视为民族英雄的耶律阿保机早就听闻手下的汉人谋臣(如韩延徽之流)对冯道赞不绝口,于是阿保机想把冯道劫掠到契丹去当官。

韩延徽曾与冯道一同在刘守光手底下共事,被刘守光派去契丹出使后背阿保机强行扣留下来了,他被阿保机给“强奸”了,成了契丹的臣子且为契丹立国立下了汗马功劳,说他是契丹的开国功臣也毫不为过。但是,韩延徽是个地地道道的汉人,要是在如今他铁定是“汉奸”无疑了,在联想到契丹建国后在中原大地上的烧杀抢掠,韩延徽与后来的西夏国太师张元可谓是别无二致。自己当汉奸不说,韩延徽还想着与冯道同富贵,一心想着把冯道也拉入伙。正所谓心动不如行动,阿保机想到就干,他派人越境去把冯道给“请”到契丹,也不知道是不是走漏了风声,反正最后这拨契丹人被后唐的边境守军给收拾了,冯道也由此免于“蒙难”。说到这里还真的要夸夸契丹人,他们不但要抢汉人的金银财宝,不但要抢汉人的美娇娘,而且连汉人里的男人也要抢。不要误会,他们不是贪图男人的美色,而是“爱才”。

三年守孝期满后,冯道本想着回去继续当官,可生于乱世哪来的事事如意。勇武绝伦的李存勖在生命后期已经开始骄横了,他的不作为激起了军变,而他派去平乱的人偏偏又是被他处罚过的义兄李嗣源。李嗣源还没和叛军交战,但叛军那边却主动过来归附,说是要拥他为主,李嗣源本就被李存勖猜惧,加之又受了处罚,在手下的怂恿之下李嗣源果然就趁机反了。纵然李存勖是无敌战神,但这时候他已经失去了军心,一通大战下来李存勖挂了,一代战神就这样嗝屁了,而且作为后唐的开国皇帝连个全尸都没有——他的宠侍为了让其死后免受侮辱,于是把他的尸体给火化了。

李嗣源就此称帝,他还算厚道,不但厚葬了李存勖还给他加封了尊号并以此昭示天下自己放皇帝是合理合法的。至于冯道,他啥也没干就升官了,李嗣源爱其才和名,授冯道为端明殿学士、兵部侍郎。第二年,冯道再获升迁,这一次可就了不得了,他被拜为宰相,担任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基本上就是总理级别了,后来又兼任了吏部尚书,没几年,李嗣源又给冯道加了爵位,他被封为公爵。

这样相对平静的日子,冯道过了五六年。这期间后唐国势平稳且连年丰收,于是乎李嗣源就有点飘飘然了,总觉得没啥可干的,觉得可以安乐了。冯道进言道,我以前在小路上骑马总是小心翼翼,这样倒也没出什么意外,等到上了平坦的大路我就策马奔腾,可最后反而出事了。他没有明着打脸李嗣源,但响鼓不用重锤,李嗣源听后深以为然并以此警示之。

后来的某天,李嗣源又问冯道,如今天下太平,粮食也连年丰收,老百姓的日子应该过得很滋润吧?李嗣源本以为冯道可能会拍他的马匹,谁知道冯道说了一句:灾年的时候民不聊生,饿殍遍野,而丰收之年老百姓又会为粮价便宜而发愁,老百姓的日子苦啊。这可谓是五代版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冯道随后还给李嗣源吟诗一首:二月卖新丝,五月粜秋谷,医得眼下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遍照逃亡屋。当然,这首诗不是冯道的作品,而是聂夷中的《伤田家诗》,可重点是:李嗣源随即命人将此人记录下来并时常诵读。

冯道此为此言可比魏征乎?我觉得是可以这样说的。策马半生,冯道还是那个少年,此心可赞。

也就是在这个时期,在兼顾国事的同时,冯道干了一件对儒家来说功德无量的事,他奏请李嗣源由他主持编排刻印儒家《九经》并得到了许可,所谓九经就是《易》《书》《诗》《左传》《礼记》《周礼》《孝经》《论语》《孟子》九部儒家经典。

唐文宗时期,为了防止这些东西失传,于是皇帝下令把这些经书的内容全部刻印在石碑上,这个工程并不简单,这可不是写字,而是雕刻,九经总计六十五万余字,由此可以想象这个工程量有多大。冯道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些石头,然后把它们上面的内容刻印成书。自从唐朝后期以来,由于连年战乱,这些儒家经典也是被摧残得够呛,冯道得派人找到它们,然后还不一定找得全,这就需要自己去查阅去搜寻,目的就一个:尽量让九经以完整的面目示人。五代时期可不是后来的宋朝,什么活字印刷术这时候根本就没影。不管怎样,这事最后还是做成了,用了多久?这个时间很多人都想象不到——22年!由此可见这期间的艰苦和工作量,要知道,在这22年里可是天天城头变换大王旗,后唐、契丹入主中原、后晋、后汉、后周相继吞并建国,在如此动乱的环境里,冯道坚持初心硬是把这事给干成了。

这件事的意义和重要性对后来儒家学子来说是怎么说都不为过的,可怜后世的儒生如欧阳修、司马光对于这样的一位恩人却是大加指责,甚至于是谩骂,也不知道冯道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至于他为何会被骂,原因就在下面要说到的内容。

进入知天命之年后,在过了几年的太平日子后,冯道头上的天再又变了。李嗣源死了,他的儿子李从厚继位,李从厚这时候还是个19岁的娃娃,但他人小鬼大,看着各地的节度使拥兵自重且轻视他这个小娃娃,于是他就想着夺权。他的办法是把节度使对调一下,就像我朝的太祖当年做的那样,然而这个娃娃没有威信,那群骄兵悍将可以臣服他的父亲李嗣源,但对于这个娃娃就没那么恭顺了。

首先跳出来反对这个娃娃的就是这个小孩儿的大胸弟李从珂,这人也是个狠角色,一鼓作气就把李从厚给干趴下了。接下来,冯道为后世所不齿的事发生了:眼看李从珂的大军就要进入首都,而皇帝李从厚又被干趴下了,于是身为宰相冯道率领百官于城门外迎接李从珂的大军。群臣对李从珂劝进,李从珂就坡下驴当上了后唐的新皇帝。冯道依然当自己的大官,但很快有人向李从珂进言说冯道的不是,于是李从珂罢免其宰相职务,让他去当地方官了,他去了同州,授任匡国军节度使,一年后又遥拜其司空之职。贵而不尊,没有实权,简而言之就是高高挂了起来。

接下来,高潮来了。

再一年后,天下再次大乱,李从珂重蹈了李从厚的覆辙,他也要给自己下面的手握重兵的将军们搬家,其中就包括那个从此以后“名垂青史”的石敬瑭。后面的历史大家都知道,石敬瑭这个败类认贼作父从契丹借来援军把李从珂给灭了,后唐就此亡国,后晋立国。说石敬瑭是民族败类根本就是轻了,为了自己的私利他拿国家和民族的未来做交换,他自己当契丹人的儿子就算了,关键在于他将燕云十六州拱手让给了契丹人,这让后世汉人流了无尽的血,终大宋一朝纵然死伤数十万将士也没能将燕云十六州给夺回来。不要说宋徽宗年间的事儿,那叫光复幽燕吗?宋朝给了女真人多少钱?但最后得到十六州之地了吗?至于再后来的事儿,我就不必多说了。

话说石敬瑭称帝后,他把冯道又给召回了朝廷,冯道再次被拜为宰相,授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第二年,石敬瑭的那个比他小了十几岁的老爹耶律德光遣使到后晋首都汴梁,此行是为石敬瑭加徽号。石敬瑭自然要派人回访且此人的级别要足够的高才能显示他对老爹的尊敬。那么,派谁呢?

说到底,人都是有寡廉鲜耻之心的,即使他是一个不知廉耻的人也是如此。当石敬瑭把自己的意向说出来后,后晋的大佬们全都缩了头。石敬瑭当了儿皇帝本就是一件让儒家的这些士大夫们感到丢脸的事儿了,如果他们当中的某个人再去给这个儿皇帝当使者出使异族,那么这指定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可是,必须要有人去啊!要是惹得契丹爸爸生气了再来个举兵南下兴师问罪,那后晋可就要鸡飞狗跳了,老百姓更是要惨遭涂炭了,但关键是谁他妹的也不愿意去干这事啊!你石敬瑭喜欢当别人的儿子,可不代表你手下的这帮表面上还是要脸的大臣们也喜欢当别人的儿子。忠义名节——这个在古代可是个大事,于是乎,僵局出现了,任凭石敬瑭怎么黑着个脸就是没人站出来帮他顶雷。

这时候,冯道主动站了出来。他命书吏起草出使敕令,史称书吏闻言色变,双手颤抖,泪不止。冯道去意已决且深知此行意味着什么以及此行可能的后果,于是他命人回府向家小告别,当夜即前往驿馆准备第二天出发。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李鸿章。甲午战败,中日和谈时需要大臣前往也是无人敢去接这个烫手的山芋,日本人明摆着是要地要钱,一旦签字就将背负万世骂名,八国联军当年占领京城后要清朝政府派人来谈判,无非也就是要钱要领地以及领地之内的执法权,这个也是个烫手的山芋,后果与前者是一样的。可怜满朝饱学之士、忧国忧民之士,最后这两次前去谈判的人都是李鸿章。李鸿章在日本挨了一枪,最后还是屈辱地在合约上签了字,而在与八国联军议和时他更是抢过了庆亲王奕劻的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对奕劻说,我的骂名已经够多了,你还年轻,这字还是我来签吧!

我无意夸赞李鸿章,但我就是想问:那些骂李鸿章是卖国贼的人,如果换做你是他,你会怎么做?当国家危亡之际,当国家已经民不聊生且无力再打下去的时候,当你身为国家重臣,你会怎么做?也许你会说,坚决不签字,哪怕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很好,很有骨气,是个爷们儿,但后果呢?无数的男人小孩被杀,无数的妇女被奸淫掳掠,遍地废墟,而他们就是你所保护的国家和子民,面对此情此景,你又会作何感想?问题就在这里,你打不过人家,你想要的玉石俱焚最后只会是你死而敌人却继续猖獗,试问这样的牺牲有何意义?好吧!你是英雄,即使死了也可以死后留名,但为了你的名节就要拉上无数平民百姓的生命去为你的名节陪葬吗?也许有人会拿抗日战争说事,但这事是另一个概念问题,日本人当年是要灭我们的国,而甲午时期以及八国联军侵华是为了钱,为了利益,而非灭国。所以,如史可法之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行为是绝对的英雄!

李鸿章此举谈不上令人尊敬,但那种有玉石俱焚这种想法的人也未必就可称英雄。历史就是这样,某些事谈不上对与错,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当罪犯劫持人质的时候,警方如果妥协就是懦弱吗?

这个事就此打住,总之,冯道去了契丹。

耶律德光跟他老子耶律阿保机一样,也是爱才的人,当初他老爹就准备把冯道给搞到手但失败了,这次冯道主动来了,他自然兴奋异常。作为契丹皇帝,他本是准备亲自出城迎接冯道,但手底下的人说,你一个皇帝这样做显得太没品了,太猴急了,天底下哪有皇帝迎接宰相的事?于是,耶律德光只好作罢。冯道到了契丹,耶律德光对其礼遇甚厚,其待遇与契丹的宰相齐平,冯道也是几次上表感谢。耶律德光这下就开心了:呃,看来这个老同志还挺上道,兴许就是想留在我们契丹了,这下又得一人才了。于是,德光邀其为契丹做官,这要是答应下来可就是石锤的汉奸了,冯道巧妙推辞道:晋朝与契丹是父子之国。我在两国都是臣子,在哪都一样。但是,德光不死心,于是把冯道强留在契丹两年,冯道虽然没有领受契丹的官职但一直以“后晋驻契丹大使”的身份待在契丹,可德光对他赏赐依旧不断,可冯道就是无论怎样也不当契丹的官。

在此期间,他把契丹的赏赐都拿去买薪炭,言之:北地苦寒,我年老不堪忍受,所以早做准备。这意思就是他准备老死契丹了,见此情形,德光只好作罢,决定放他回中原。冯道这时候反其道而行,主动上表说自己想留在契丹养老,而且是前后三次上表。这招以退为进竟真的让耶律德光中了计,耶律德光对其请求一律拒绝并叫他赶快滚。这还没完,冯道磨磨蹭蹭了一个月后才决定动身回国,而且每次到驿站时都要停留好几天,这样磨了两个月后他才走出了契丹国境。随后,冯道命人策马狂奔,目的地就是开封。有一段对话足以说明这其中的蹊跷:他的随从问道,别人能从契丹生还,都恨不能肋生双翼,您为什么还要住宿停留呢?冯道回道,纵使急速返回,若契丹人真要追赶,也终究逃不掉,慢慢走反倒安全。

回国后,冯道被石敬瑭加封为司徒兼侍中,进封鲁国公,而这时候的冯道也已经五十七岁了。

三年后,石敬瑭终于下地狱了,他的儿子石重贵继位皇帝,他加授冯道为太尉,进封燕国公。两年后,冯道受人排挤被任命为匡国军节度使,出镇同州。后来,冯道又移镇南阳,改任威胜军节度使。如同多年以前那样,他又一次被高高挂起。

这时候的石重贵也不知道是突然间哪根神经短路了,他突然反感给耶律德光当孙子了,他雄性荷尔蒙突然爆表,不但鄙视其父的卖国行为,而且还枕戈待旦准备跟契丹单挑,要把燕云十六州给拿回来。本来很听话的孙子突然反了,于是耶律德光大怒,他亲自带兵南下兴师问罪。可惜了石敬瑭的这个勇气可嘉的儿子,他老子要是有他半点的血性和骨气也不至于历史成那个样子,石重贵被耶律德光没费多大力气就给干扑街了。

耶律德光雄心大发,他准备不走了,他要在这里扎根了,他要当中原帝国的皇帝,而且在朝堂上他还穿上了中原汉人皇帝的服饰,俨然就是铁了心不走了。

冯道最为后人所诟病能给的一幕就此出现了,冯道从自己的领地亲自跑到了开封去朝见耶律德光。德光这时候早已经从当初冯道假意请留实际上却是想回到晋国的事情中清醒过来了,他知道自己当年是被冯道给耍了,于是这时候见到冯道心里还气不过,当初的爱才这时候也变成了仇恨。他问冯道,你身为晋国宰相,可你都干了些啥?晋国现在亡国了,你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史称,冯道无言以对。德光又问,你为啥要来我这里?冯道回道,我没兵没权,怎么敢不来臣服你?德光于是鄙视之,说道,你这个老东西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冯道答,我是个无才无德、愚蠢迟钝的老头罢了。见冯道服软,耶律德光的气也消了大半。

就此,冯道被骂了个狗血喷头。欧阳修骂他:不知廉耻,苏澈骂他:无士君子之操,司马光骂他:奸臣之尤,胡三省骂他:位极人臣,国亡而不能死,视其君如路人,何足重哉?范文澜骂他:奴才中的奴才,王夫之骂得更绝:冯道之恶浮于商纣王,其祸烈于盗跖矣。

就此,冯道被道德君子们一通大骂后被钉在了耻辱柱上。但是,后来呢?在冯道向耶律德光“献媚”后,耶律德光问他时政问题:天下百姓该怎么救得?冯道回道,这时候就算佛祖降世也救不了百姓,只有贤明皇帝才能救得。

直到看到这句话我才似乎明白冯道为什么要跑来见耶律德光。我再重申一次,我不是想给冯道戴高帽,但事实上正是因为冯道给耶律德光戴的这顶高帽子让这个契丹酋长善待了中原百姓,耶律德光原本是想对投降他的后晋军队以及开封城的百姓进行大屠杀的,但正是因为冯道等人的劝谏才保全了一方百姓的性命。不管道德君子们如何骂冯道,但老百姓的心中是有杆秤的,因为感念冯道这时候的恩情,在冯道死后,开封城的居民自发为他送行,史称“纸钱飞舞,沿途树叶为之变色”。

说远了,冯道还没有死,他的故事还在继续。

耶律德光终究还是没有那个当中原皇帝的命,一来契丹人在中原水土不服,二来中原百姓不堪忍受契丹人堪比当年日军三光政策的“打草谷”运动,于是纷纷揭竿而起,开封附近遍地焰烟火,耶律德光就此下令回契丹。很不幸的是,这个契丹娃在回国途中一命呜呼,一帮契丹权贵们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地盘了,都争着跑回去抢皇位。随着后晋原河东节度使刘之远在太原称帝并发兵开封,中原的形势又变了。冯道等人本来是被契丹大军裹挟着要回契丹的,耶律德光这一死反而让他们逃过了一劫,他们随后又回到开封并归附于刘之远所建立的后汉政权。

冯道又换老板了,这又是他被后人诟病的一大污点。可是,这是他要换老板吗?这是老板被人给干掉了,他这是“被换老板”了。

这一次冯道没有再监理中枢了,他得了个“太师”的封号,而且还当上了后汉的“中顾委”委员,这年冯道六十六岁了。

也不清楚是为什么,五代的皇帝总是那么短命,后汉的开国皇帝刘之远在三年后龙御归天了,他的儿子刘承佑当了皇帝。小刘也是个人小鬼大的主儿,他怎么看都觉得老爹给自己留下的这帮辅政大臣个个都不像好东西,一心想着干掉这帮人然后自己大权独揽。可是,还没等他想好怎么收拾家里的这帮老家伙,外面的骄兵悍将们率先发难了。河中节度使李守贞、永兴节度使赵思绾、凤翔节度使王景崇三个人联合起兵反叛,小刘没有派父亲留给他的大将军郭威前去平叛,他选了自己的亲信,可正所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他这些亲信没一个是有用的,最后他只得请郭威出马。郭威临行前向朝中元老冯道请教如何平乱,冯道说,李守贞自恃朝廷老将,深得士卒之心。您不要爱惜财物,多赏赐士卒,便能化解他所倚仗的优势。郭威后来平定了叛乱,不管他有没有采纳冯道的意见,但从此事来看,冯道的威望与资历可见一斑。

刘承佑最后还是没能摆脱掉自己的心魔,他先是干掉了辅政大臣中的文臣——以一种暗杀的方式,作为皇帝此举着实为人所不齿,然后他派人前去秘密干掉此时在外领兵的郭威。郭威提前知道了此事,于是决定起兵杀回开封讨要说法。走到半路上,郭威听到了一个让他险些就地晕倒的消息:他妻儿老小以及他的养子柴荣的妻儿老小被刘承佑全部诛杀!

郭威这下可是疯了!他下令进军开封,同时许诺杀入开封城后大军可劫掠三日!

开封城啊!繁华的开封城啊!作为首都的它被自己的军队蹂躏了三天!这三天开封城死人无数,大火冲天,女人受辱,郭威的士兵成了发疯的野兽!

赵匡胤这时候也是大军的一员,但他没干坏事,他的家就在开封,他要做的是发疯一般地跑回自己的家,然后拿着大刀站在家门口:这是老子的家,你们谁敢乱来老子就跟你们拼命!

郭威在扭扭捏捏地立了个牌坊后最终还是当了婊子,他在开封称帝,建国大周,史称后周。可能是因为对郭威的“三日暴行”颇有不满,冯道一直没有给郭威好脸色,尽管郭威对他尊敬有加,但他都从容应之,既不骂街也不跪舔。这时候的冯道已经六十七岁了,兴许好多事情都已经看开了,再大的情绪都难以让他有何反应了。郭威拜冯道为太师、中书令,他欣然领受。侍奉郭威的三年里,史书里没有多少关于冯道政绩的记载,这会儿的冯道只是德高望重,只是资历深而已,真正的宰辅之权在王峻的手里,这时候的他是货真价实的“中顾委委员”。

还是那句话,五代的皇帝都逃不过短命的宿命,当了三年皇帝的郭威于公元年也归天了,他的养子柴荣登基称帝——让中原大地瑟瑟发抖的周世宗终于登场了!

关于郭威,他这一生最大的污点应该就是对开封城的暴行了。你的皇帝杀了你妻儿老小,可你干嘛牵连开封城的百姓?这个不多说,有人说这不是他的主意,也有人说唯有如此他才能激发士气继而干掉刘承佑,总之各种分析,目的只有一个:郭威是身不由己。但是,不管怎样,这个事都是记在了他的头上。

《水浒传》里有个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的桥段,相信这个大家都知道,但真相是什么?真相就是:小说里的鲁提辖就是现实版本中的郭威,郭威当时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兵,屠户欺行霸市让他愤怒继而让他把那个屠户给宰了。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人天生就是一个暴徒?很遗憾,历史对郭威的评价其实相当的高,勤政爱民——这是他当皇帝以后被历史贴上的标签。

在他临终前,他给自己的养子柴荣留下了这样的遗言:朕若不起,汝速治山陵,毋令灵柩久留殿内。陵所务从俭素,不得募役百姓,不得多用工匠,勿置下宫,不要守灵宫人,并不必用石人石兽,但用纸衣为殓,瓦棺为椁,入窆后,可募近陵人民三十户,蠲免征徭,令他守视。陵前只立一石,镌刻数语,可云周天子平生好俭,遗令用纸衣瓦棺。每年寒食,可差人祭扫,如没人差去,遥祭亦可。汝若违我遗言,我死有知,必不福汝。

如此帝王,如何?

说句多余的话,我实在是不知道那些戎马一生的武将皇帝们为啥当了皇帝后那么快就升天了。嗑药吃坏脑袋了还是过度沉溺美色被掏干了?还是说身体一直处在亢奋状态突然闲下来好吃好喝地供着反而是害着自己了?这是个迷!

新皇帝登基后都要犒赏群臣,但冯道已经位极人臣,可能也就是得了些财物,但至少还是位列朝堂之上的大员。柴荣的考验马上就来了,北汉皇帝刘崇以倾国之兵外加契丹援军联合来攻打后周。柴荣周世宗欲御驾亲征,冯道对于年轻的小皇帝御驾亲征然后身死国灭这种肉包子打狗的剧情太熟悉不过了,于是他劝柴荣不要亲征,让一名大将领兵前往平定就可以了。柴荣不听,他说,昔日李世民平定天下都是亲自出征。冯道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能和唐太宗比吗?柴荣尴尬不已,只好说,北汉军乃是乌合之众,若遇我军如泰山压卵。冯道反击道,你又不是泰山。可见冯道此时是有多么的害怕柴荣会重蹈覆辙,他不惜冒犯至高无上的君王也要阻止柴荣亲征,柴荣大怒,但看在这个老家伙德高望重的份上也没有怎么收拾他。

这一次冯道是真的错了,柴荣不是李从厚,也不是石重贵,这两人不可与他同日而语,但他又不是神仙,这时候没人知道柴荣会是后来的那个威震天下的周世宗。

众所周知的是,后来柴荣大败刘崇,也就是在这年的四月,冯道死了,享年七十三岁。柴荣听闻,辍朝三日,册赠尚书令,追封瀛王,赐谥文懿。

关于冯道,我倒是很想知道如果欧阳修、司马光、范文澜、胡三省、王夫之等人如果身处与冯道同样的时代,他们会如何自处?清廉自守吗?苟全性命于乱世吗?胡三省说冯道“国亡而不能死”是一种罪,那么请问胡老师,元朝入主中原的时候,女真人逐鹿汉地的时候,那些没去死的汉人是不是都有罪?另外,你是汉人,你是宋朝的进士,你是宋朝的官员,你亲眼见证了宋朝被蒙古人灭亡,而你在南宋被灭国23年后才驾鹤西去,那么,你怎么解释你的这句“国亡而不能死”?

不由得想起范仲淹当御史的时候的一个故事:御史就是现在的纪检官,范仲淹将自己的枪口对准了当朝宰相吕夷简,他认为吕夷简飞扬跋扈、任人唯亲、独断专行,实乃奸邪,必欲除之而后快。但是,仁宗宠幸吕夷简,范仲淹干不过,于是他把气头撒到了第一宰相王曾的身上。王大人啊,你老人家就眼睁睁看着吕夷简这个家伙祸乱国家吗?你为啥要当个老好人,我在对吕夷简唾沫横飞的时候你却在一旁不吭声,你这是在助纣为虐,你知道吗?你为什么不站出来说句话?你对得起自己的名声和声望吗?

王曾雍容大度,静静地听完,然后回了十二个字:夫执政者,恩欲归己,怨使归谁?

范仲淹就此沉默,然后回去一顿反省,最后不再抓着吕夷简狂喷,而是开始去干实事了。

这十二个字什么意思?作为一个执掌国家权柄的人,他肯定会做很多的事,但他能够做到让所有人都满意,能够把所有的好处都自己得着吗?他既然做了事就肯定免不了要被人攻讦,但如果因此畏惧而不做事就天下太平了吗?那么这个国家谁去管?谁又敢去做事?没错,吕夷简可能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或问题,但管理帝国事务,边境战事的后勤辎重工作,黄河的治理,这些事他都在干,而你范仲淹什么也没干,整天就顾着盯着做事的人然后往死了挑毛病,你范仲淹觉得两相比较之下,你对国家的贡献大还是吕夷简对国家的贡献大?

范仲淹是个聪明人,王曾这话可谓是一语点醒梦中人,要做实干家——这是范仲淹往后余生的唯一追求。

好了,就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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