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皮炎医院哪些好 http://pf.39.net/bdfyy/qsnbdf/150717/4658077.html作者简介:
赵连城,男,河北乐亭人,生于年7月。曾任乐亭县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县文联主席,县委办公室常务副主任,县广播电视局局长。著有中短篇小说集《海地·热土》《化蝶》,散文集《滦河右岸散步》,长篇小说《滦河右岸》。发表乡土记忆散文数十篇,被誉为乡土派作家。
乡韵乡愁乡情(23):
村头水坑
赵连城
乡土上的村庄,多依河而生,没有河流的地方,周围也会有一个个水坑,里面荡漾着一汪汪碧水。
我们那个村子有四个水坑,分别坐落在村东、村南、村西、村北,村里人按方位叫东坑、南坑、西坑、北坑。
这四个水坑中,除北坑是孤立的,其余三个水坑间有开挖的沟渠相通,为了村里人出入方便,村东和村西沟渠上架起了两座简易石桥。平日石桥下只有很少的水,冬天和初春时甚至是干枯的。夏天雨水多起来后,三个坑蓄满了水,沟渠里的水便流动起来,形成一个环绕大半个村庄的水系,很有点江南水乡小桥流水的景色。
四个水坑中,村里人最喜欢东坑,因为这个坑中间一段是沙滩,水质清澈。
乡下不像城市里有浴池,这水坑便成了村里人的天然“澡堂子”。麦熟后,气温高起来,人们干完活跳进里面洗个澡,既解乏又消暑。有结了婚的男人,开玩笑说:躺在坑里洗个澡,比在炕上搂着娘们儿睡一觉还舒坦,还销魂,还过瘾!
因为水坑是露天的,不能像城里那样分男部女部,村里人洗澡还有个分工。白天时这里是男人的世界,晚上则属于女人们。这样的时间安排,虽然没有什么法律规定,却一辈辈传下来,如同村规民约,人人都遵守着。
吃过晚饭,姑娘媳妇们会三一群、五一伙来到坑边。女人们洗澡,不像男人脱得光溜溜,洗得酣畅淋漓。她们只是穿着肥肥大大的裤衩和松松垮垮的背心,站在没膝盖深的水中,悄无声息的洗头发,用手巾擦身上的汗渍和污泥。
有月亮的夜晚,一弯月牙会在天边偷看女人们洗澡。因为看不清,便急急往高处爬,爬到高空后便一头扎进水里,躲在坑底看女人。女人们发现了,笑着把水面搅起涟漪,月亮的笑脸便被打碎了。
星星也会跟着来凑热闹,落得满坑都是它亮晶晶的眼睛。女人们发现水坑变成了天上的银河,开始在里面寻找织女星和牛郎星。有姑娘听过牛郎织女的故事,说织女是在河边洗澡时,被牛郎抱走了衣裳,没办法才嫁给他的。有人就笑着问姑娘,是不是想嫁人了,盼着哪个小伙子来抱你的衣裳?姑娘偷偷笑了,红着脸看水中的星星,生出一种在天河里洗澡的感觉,心里也像坑里的水一样荡起波波涟漪,生出浪漫的遐想。
坑里的沙滩上有一种小手指大小的“沙钻鱼”,被女人们的发香和笑声吸引了,游过来看热闹。这种小鱼有钻砖头石缝的习性,人站在水中不动时,会一拱一拱地钻到脚掌下或脚丫间,让人感到脚心痒痒得很有趣。某个女人弯腰洗头时,突然停下来不动了,又哧哧笑起来。问笑啥呢?回答说,沙钻鱼钻脚呢,钻的全身痒痒!那些结了婚的女人,听这话会笑歪身子,而且笑得很暧昧。
水坑是大人们的“澡堂子”,对我们们来说则是“天堂”。
喜欢玩水是人的天性,特别是小孩子。不管是咿呀学语时,还是蹒跚学步期,有一盆水会玩得很开心,会比任何玩具都有吸引力。这大概是遗传基因在作怪,因为科学研究证明,生命的第一个细胞是在水中孕育的,我们也是在母腹的羊水里长大的,喜欢水,爱玩水,可以说是生之俱来的。
这些年到了夏天,常有小学生去玩水时,被淹死的悲剧报道,有的还是一个落了水,几个去救结果都溺水身亡了。这样的悲剧,儿时从来没有发生过。因为那时的孩子,从小在水坑边长大,一个夏天都泡在水中。憋口气一个“猛子”能扎出几十米远,“立凫”“仰凫”“狗刨”的动作,虽然没有游泳运动员“蛙泳”“仰泳”“蝶泳”姿势优美,但每个人都练出了一身好水性,多么深的水,都会像鱼儿一样在里面游来游去,只差长出两腮来。
正是因为这些,我们的童年虽然日子困难,但充满了快乐和自由,也让我们的生命不那么脆弱。
水坑里自然有鱼虾,黑鱼、鲶鱼、鲫鱼、鲤鱼种类很多。村里人有喜欢打鱼的,拎了网撒上一阵,就能打上些鱼虾,回家熬咸菜下饭。黑鱼晌火时,会浮到坑面的渣草中晒日头。二和尚有一把鱼叉,常拿了鱼叉去叉鱼,发现目标悄悄靠近后,猛地投梭镖一样投出叉鱼。往往因为准度不够,叉不到鱼,还要下水摸鱼叉。
春天时,有一种叫“浮枪”鱼。这种鱼两寸左右长,尖嘴尖脑袋,喜欢在水面上成群结队游来游去,划出一道道好看的花纹儿。这时侯,常有“钓鱼郎子”,不知从哪儿飞来,在空中穿梭飞行。看准目标后,箭一样扎下来,把一条鱼叼走。那是一个很美的画面,蓝天碧水间飞翔的“钓鱼郎子”,如同一个白色的精灵,让村庄和水坑生出梦幻。
打鱼最热闹的举动是“犯坑”,几个村子的人,相约在一起聚到村头,大家什么网具也不用,一起下到坑里扑通扑通把水搅浑。最后鱼虾被呛得无法呼吸了,只好浮出水面,张嘴对着天空来喘气,人们便趁这机会去捉。
“犯坑”是很残酷的,对鱼虾来说简直是一种毁灭性的灾难。“犯坑”过后几天里,坑里还会有被呛死的鱼漂上来。然而,那时的鱼虾是赶不尽杀不绝的,过些日子,坑里又有了它们跳跃,撒欢的身影。
到了秋天,坑里生长出一种叫“渣草”的植物。鱼们喜欢吃,还可以捞出来喂猪。也是这个季节,坑边的水草间生出了一层绿色的浮萍,浮萍间还会有野莲和菱角的叶子。浮萍由三个圆圆的小叶组成,像一朵朵初春时迎着飞雪绽放的刺梅花,只不过它的花瓣是绿色的,那种嫩嫩的翠绿。野莲的叶片是淡紫色的,又大又圆,偶有一个嫩茎探出水面,上端必顶着一个花蕾。过些日子,花蕾便开出粉白的花来,蚂螂喜不自禁,成了忠实的护花使者,落在上面就舍不得离开。菱角的叶片比野莲小些,开白色小花,叶茎像一条红线扎在坑底。顺着叶茎用手去抠,就会在泥中抠到一个菱角,只是小心菱角的刺扎了手。
立冬之后,坑面上开始结冰,波光粼粼的水面,在某个寒冷的早晨,突然就变成了一片巨大的毛玻璃。入冬后刚结的冰,是横茬的有弹性,踩上去不会马上陷下去,我们常常选择水浅的地方去“跑冰”。冰面“吱吱”响着,裂开一道道缝,凹下去又弹起来,充满了惊险和刺激。自然有失脚的时候,冰面突然碎了,鞋子和脚都陷入冰水泥水中。春天时,是没人敢去“跑冰”的。因为化冰时,冰是顺茬的,看上去很厚,稍一承重就塌陷了。
四九以后,坑里结满了厚厚的冰层,柔柔滑滑的水变成坚硬的大理石。这时候,我们除了甩冰猴、滑冰车外,随时玩的是“嚓光光儿”。在冰面上确定一个滑道,几个人站成一排,助跑后双脚在冰面上滑行。有时为了滑得远,还要砸一些冰渣撒在冰道上。这个办法常常常常让我们吃苦头,因为脚下沾了冰渣,助跑时稍不留神,就会摔倒,或墩得屁股根子疼,或摔得脑袋里冒金花。玩渴了,砸块冰嚼得咔吧咔吧响,满嘴的甘甜、满嘴的凛冽。
这时侯,大人们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几个生产队,在坑面上划出区域,凿出一个个冰窟,把一根有网兜的长木杆架在三脚架上,伸入冰窟去扒坑底的黑泥。黑泥一坨坨摊在冰面上,第二天就冻得铁块一样硬,用冻镐刨下来后,运到地里。坑底的黑泥是天然农家肥,冬天时扒出来,既肥了土地,又清洁了水坑。这该是几个水坑,一直水源旺盛,水质干净的原因。
那时地下水位浅,秋后家里挖白薯窖、白菜窖,挖到一米多深,泥土就湿乎乎的,再挖就会有泉水冒出来。因为坑底有一个个泉眼,坑里的水一年四季都是丰盈的,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遗憾的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后,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的原因,村头的几个水坑水位开始下降,到后来就彻底干枯了。没了水的滋润,坑里的苇子、蒲子、水莲慢慢枯死了。让人感觉村庄遗失了原有的景色和灵性,让人生出无限的惋惜。
现在想想,那时候因为有一个个水坑,村子里的空气是湿润的,村庄是湿漉漉,春天和秋天的风里也没有这么多的尘土。
“俺爹俺娘俺家乡”